“嘭——”
隨著辦公室的門被狠狠推開,徐默言被打亂了思緒,立刻皺起了眉頭。
“徐默言!聽說你複明瞭啊!”唐璉一身細雪,風塵仆仆地奔了過來,雙手撐著辦公桌,看見徐默言怒視著自己,興奮不已:“真複明瞭啊!我聽到訊息馬上飛回來了!”
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從國外回來的發小,徐默言並冇有表現的多高興,他將視線再次放在了檔案上:“這裡是公司。”
唐璉隨意的坐了下來,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:“我是特地回來看你的哎。”
隨即,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,又變得小心翼翼起來:“你和林初夏,離婚了?”
正在寫字的手突然一抖,一筆黑線劃在檔案上,徐默言緊握著筆,感覺喉中被什麼堵住了一般:“冇有。”
唐璉不語,他隻覺徐默言好像變了些,但又說不出來哪兒變了。
“既然你都好了,咱們晚上去喝一杯吧!”唐璉向來是個開朗的人,他也不去在意這些,徐默言複明瞭是好事,應該慶祝。
徐默言的恢複期已經過去了,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喜歡喝酒的人,但聽見唐璉這麼說,鬼使神差的答應了。
唐璉也自然知道徐默言不是個愛喝酒的人,也準備好一人飲酒醉了,隻是冇想到到了酒吧,徐默言醉的比他還快。
他如同一個酒鬼一樣拚命著灌著酒。
“哎?你……你慢點喝啊!”唐璉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這個醉的七七八八的徐默言。
徐默言打了個酒嗝,仰頭又喝了一口酒。
他一手手肘搭在唐璉的肩上,全無平日嚴肅冷傲之態:“唐,唐璉……其實,我告訴你,我呃……”他打了個嗝。
唐璉木訥的看著他,一臉茫然。
“我是討厭呃……討厭林初夏的吧……”他黑眸映著吧內炫彩的燈光,但也遮不住深深的惆悵:“我真的……恨不得她死!”
“你,你在說什麼啊?”唐璉都已經被他搞糊塗了。
他雖然知道徐默言不愛林初夏,但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話。
徐默言用力地將被子砸在桌上,殘酒濺了在他的眼中,卻又不知怎麼又流了出來:“她死了,我,我該高興……”
唐璉怔住,徐默言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怎麼了?林初夏……死?
“哎,你彆喝了,到底怎麼回事啊?”唐璉抓著徐默言的肩膀,拍著他的臉,企圖讓他清醒清醒。
徐默言意識好似已經模糊了,他從小聲的呢喃變成了失控的怒吼:“我不愛她!我不愛她!”
他朦朧的視線定在手中的酒杯中,一隻手不自覺的緊抓自己胸前的衣服,隱忍了一月多的心痛在酒精的催發下突然倍增。
為什麼?到底他在害怕什麼?害怕林初夏的死嗎?害怕承認自己早已經在意起林初夏了嗎?
徐默言伏在吧檯上,肩膀抖動著,嗚嚥著的聲音被嘈雜的音樂完全淹冇。
“梟寒?”唐璉皺起眉頭,拍了拍他的背。
徐默言抬起頭,額前黑髮散亂,雙目通紅:“我害怕她,怕她已經……”
半山彆墅。
保鏢將門打開,唐璉半攬著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徐默言,看著大廳中不少傢俱都被白布蓋著,轉頭問那保鏢:“你們總裁不在這兒住了?”
保鏢也隻是搖搖頭,說不清楚。
將徐默言放在沙發上,唐璉打量著大廳,豪華歸豪華,但是冇有一絲生氣,好像已經有很久都冇有人住了。
唐璉下意識的喊了聲:“林初夏?”
而回答他的隻有回聲。
怎麼回事啊?唐璉撓了撓頭,總感覺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大事,但現在徐默言醉成這樣,想必也問不出什麼。
而在另一邊,已經完成了二項治療的林初夏虛弱的躺在病床上。
她空洞的雙目燃著堅強的微光,聽見唐母給她削水果的聲音,費力的控製著舌頭:“媽,媽……”
唐母聞聲,立刻放下蘋果,湊到她頭旁,輕聲問:“怎麼了?是不是哪兒疼了?”
“媽,謝……謝你。”林初夏扯起嘴角,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。
感謝唐母冇有放棄她,感謝她讓她活下來,她從來冇想過死,即使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,但她還想拚儘全力抓住生的希望,隻要她還有意識,心臟還跳動,她還可以叫唐母一聲媽,她絕不會選擇死。
唐母噙著淚,笑著撫了撫她蒼白的臉頰:“說什麼啥話。悠悠,是媽不好,媽不應該替你決定生死。”
林初夏卻彎了彎嘴角,表示冇什麼,她知道唐母是心疼自己,她不怪她,她隻想以後好好的陪著唐母。
……
昨夜的烈酒讓徐默言的頭一醒來就像被石錘砸了一般疼痛。
“你終於醒了啊。”唐璉將一杯水放在徐默言麵前的桌子上。
徐默言掃視了一下四周,確認了環境,才稍顯迷惑的看著他:“你怎麼會在這兒?”
唐璉坐了下來,露出鮮少正經的神情:“說吧,到底怎麼回事?”
徐默言眼眸一暗,並未回答,隻將目光移放在了落地窗旁已經枯死的綠植上。
唐璉撇了撇嘴:“我從小跟你一起長大,我可從來冇見過你為誰喝醉還喝醉以後跟個神經病一樣亂叫啊。”
“……”徐默言一愣,他都已經忘記昨天自己乾了什麼說了什麼了。
唐璉看著發愣的徐默言,雙手枕在後腦勺,一副若無其事:“你說你討厭林初夏,還說她死了。”
徐默言心一窒,他真的說了這種話嗎?
“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忸怩了?”唐璉挑了挑眉。
什麼時候?徐默言恐怕自己也不知道。
他望著綠植枯黃的枝葉,以往一般都是林初夏打理的,現在冇了她,連它們也死了。
“哎!”唐璉不滿的叫了一聲:“你就這點冇變。”總是喜歡忽略彆人。
徐默言站起身,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身子。
“我去公司了。”
“哎?你還冇跟我說你的……”
手機鈴聲突然打斷了唐璉的抱怨,徐默言看著手機的來電顯示,是季芸。
他毫不猶豫的掛掉,隻是剛掛斷電話冇多久,助理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。
“總裁,季老爺,季老爺他……”
醫院。
唐母將東西收拾好以後,推著林初夏往病房外走。
林初夏感受到了吹進走廊的寒風,一個多月前的記憶又浮上了心頭,她不安的眨了眨空洞的眼:“媽,我,我們去,去哪裡?”
唐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,她愧疚的歎口了氣,摸了摸林初夏的黑髮道:“悠悠放心,咱們隻是轉院,去更好的醫院治療。”
“呼……”聽到唐母這麼說,林初夏才放心的舒了口氣,緊皺的眉頭也緩緩展開。
唐母抿唇不語,隻覺心中的愧意更甚。
當天下午,唐母和方姨帶著林初夏轉到市中的三甲醫院,進行後階段的治療。
“悠悠,你在這兒休息會兒,我去幫你辦手續。”唐母拿著一堆資料轉頭又對方姨說道:“小方你照季一下她。”
空氣中是更為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。
林初夏安靜的躺在病床上,窗外略微吵鬨的聲音和眼前的黑暗讓她又一次想起徐默言。
他就是在這樣的黑暗中過了三年的生活嗎?也唐在最開始的時候他跟她一樣很不適應很無助吧。
林初夏鼻頭一酸,卻依舊冇有落淚。
徐默言失明後不久他們就結婚了,婚後的半年,應該是徐默言脾氣最差的時候了,隻要她言語行為上有一絲不合他意,他手中任何東西都會成為砸向她的武器……
林初夏輕歎口氣,該還的還了,不該還的也還了,他也以為她已經死了,以後各自安好也罷。
“小姐。”方姨伏在林初夏頭側,輕聲道:“我去幫你打水。”
“嗯……”
電梯口,唐璉不耐煩的看著眼前一大堆人,還是決定走樓梯。
“這徐默言,怎麼又不接電話……”唐璉低著頭看著手機往前走著,語氣中滿是不滿的抱怨。
剛拐角,唐璉與唐母撞迎頭相撞。
唐璉看著滿地的單子,見是個四五十歲的阿姨,立刻彎下腰去幫忙撿:“對不起對不起,是我冇看路,您冇事吧?”
唐母一心撲在林初夏的病上,也冇有計較,隻是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:“冇事兒。”
“哎?”唐璉怔怔的看著唐母下樓的背影,覺得她有些眼熟,但又冇想起來。
而角落一張病例單吸引了他的目光。
唐璉躬腰撿起,當看清單子上的名字後,瞳孔一怔:“這,這是……”
vip病房。
季老爺子揉了揉有些暈眩的頭,直歎氣:“唉……”
他睜開眼,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徐默言,問道:“梟寒,找到悠悠了嗎?”
悠悠……
徐默言目光黯淡,並未答話。
他確實看到了林初夏被注射了安樂死的藥劑,但是唐母莫名其妙的消失讓他還抱著一絲希望,但已經一個多月了,冇有半點訊息……
“爺爺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清冷的聲音帶著些唐的迷茫。
“叩叩叩——”
“梟寒。”唐璉推門而入,對著病床上的季老爺子打了聲招呼就把徐默言硬拉了出去。
“你乾什麼?”徐默言不耐的推開他的手。
“徐默言。”唐璉看了看房門,壓低了聲音道:“你是不是在找林初夏?”
“她是不是,有‘漸凍症’?”唐璉神情嚴肅的看著徐默言。
徐默言一愣,他並冇有將林初夏的事情告訴唐璉,他是怎麼知道的?
“你怎麼知道?”徐默言眉頭緊皺,心中頓感煩躁。
唐璉放在衣服口袋中的手捏了一把病例單:“她……”他遲疑的停住了。
就這麼告訴徐默言嗎?
唐璉糾結了,當他看到躺著病房中眼神呆滯的林初夏時,再聯想到徐默言的複明,已經可以將他們的事情摸個大致了。
按照徐默言的能力,不可能找不到她,要麼林初夏故意躲著徐默言,要麼就是徐默言冇有認真找。
他這麼冒然的告訴徐默言林初夏的情況會不會對她不太好……
看著唐璉糾結為難的模樣,徐默言眼皮一跳,又問:“你想說什麼?”
冰冷的語氣讓唐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:“冇,我是想問你還冇找到她嗎?”
徐默言敏捷的抓住唐璉的一絲逃避,語氣更加淩冽:“我是問你怎麼知道她有‘漸凍症’的。”
“剛剛上來的時候碰到你姐姐了,所以就問了她兩句。”唐璉皺著眉訕笑著,實在是懼怕徐默言現在的眼神。
明明換了林初夏的眼角膜,眼神就不能柔和些嗎?
徐默言聞言,臉更是黑了幾分,卻冇有再追問。
本想試探徐默言一番,冇想到自己下了個半死。唐璉後怕的拍了拍胸脯,見徐默言進了病房,還是決定悄悄的再去一趟林初夏那兒。
普通病房。
“悠悠,張嘴。”唐母小心的將粥送入林初夏的口中。
“啊……”林初夏艱難的要住小勺,但粥大部分都從她嘴角流了出來,沾濕了一片衣襟。
“慢點慢點。”唐母忙將她下巴和頸部擦乾淨,輕聲哄著:“彆著急。”
唐璉一來就看見唐母像喂小孩一樣在喂著林初夏。
在他的記憶中,林初夏一直是一個很會照季人的女孩,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樣陽光溫暖的女孩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。
全身無法動彈,甚至連喝水吃飯都要小心翼翼的喂……
唐璉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對林初夏的同情和憐憫。
“哎?請問您是?”
方姨一臉疑惑的看著病房門口的唐璉,眼神裡還帶著幾分戒備。
唐璉一愣,瞥了眼病房內,立刻解釋道:“不好意思,我應該走錯病房了,抱歉啊。”說著,他連忙將門口讓了出來轉身離開。
安頓好季老爺子,徐默言還是回到了半山彆墅。
廳中的灰塵氣息更加的重,他低下了頭,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,隻能聽見他壓抑的喘氣聲。
果然還是控製不了啊。徐默言自嘲一笑,他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了,但是從一進門,身體總會比大腦先一步將手伸出去。
以前,總是林初夏先向他伸出手……
邁著稍覺沉重的腳步,徐默言走到了林初夏的房門外。
門冇有鎖,他輕推而入,一股沉悶的氣味撲麵而來。
徐默言一眼就看見了牆角的那個落滿灰塵的箱子。
裡麵有很多他和林初夏的合照,還有一封信,一件冇有織完的毛衣,還有一台小型攝像機。
徐默言猶豫了一下,最終按下了攝像機的播放鍵。
“今天,我和梟寒離婚了……”
畫麵中的林初夏臉色蒼白的可怕,嘴角也掛著身不由己的苦笑。
“今天,我和梟寒離婚了……很可惜,這件毛衣我還是冇有在離婚前織完,不過這樣也好吧,他也不稀罕。現在想想,我竟然記不清我們登記結婚的那天我是什麼心情了,我應該……是高興的吧。”
她看著手中的毛衣:“因為我愛他啊……嫁給他我怎麼會不高興呢。彆人說我嫁給他是為了贖罪,說的我自己都快信了。說來也奇怪,半個月前還想著離婚以後肯定有不少的話要說,現在居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……如果人生有重來的機會,我想我再也不想遇見他了吧。但,但……梟寒,我真的愛過你,真的愛過……”
最後的一幕定格在林初夏淚流滿麵的模樣。
“……”徐默言緊緊抓著攝像機,骨節都已經泛白。
為什麼,為什麼你不怨我?為什麼不恨我?
徐默言咬著牙,額頭抵在螢幕上,心口撕裂般的感覺讓他快要窒息。
林初夏該恨她的,結婚將近三年,將她作為自己發泄憤怒的工具,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身上,甚至一次又一次在她無助的時候無視她的苦苦哀求。
她是個溫柔隱忍的人,而他將她所有的付出都當做了因為愧疚的理所當然。
理所當然的對她釋放他的不滿和憤怒,對她悉心的照季報以不屑一季……
也唐早在第一次質疑自己是不是愛上林初夏了的時候,他就已經愛上她了。
徐默言滿是血絲的眼中蔓延著痛楚,他看著那封信,重重地喘了口氣,將它打開。
梟寒:
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這封信,也唐你應該會把這些東西當成垃圾扔了吧。
不過已經不重要了,因為我們已經結束了,丟掉這些東西,就像丟掉錯誤的過去一樣。
四年前,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,我知道你有女朋友,所以我隻是把你作為心中一個小小的念想而已。
但是那場車禍把我們捆綁在了一起,即使我們都知道你的車禍是場意外,而我嫁給你,在你看來就是耍了個心機。
我趁你失明嫁給你,我逼走了周依依,讓你們天各一方……
所以,我的報應也來了,我生病了,很嚴重很嚴重的病,我爸死了,我姐也死了。
這些本該由我一個人承受的分到了他們身上,我想過怨你,但是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怨你呢?因為是我自己太懦弱了。
梟寒,對不起,我們互相折磨了三年,現在也終於了結了。
林初夏
信很短,後麵還有大量被劃掉的字。
也唐林初夏覺得多說無益,淚痕也浸著墨水在紙上綻開一朵朵墨色的花。
“噠——噠——”
視線模糊到看不清手中的信,徐默言怔怔看著他滴落在紙上的眼淚,一顆被疼痛折磨到麻木的心彷彿停止了跳動。
徐默言頹然的笑著,隻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。
與電視劇裡的渣男如出一轍,等到失去以後就跟個瘋子一樣瘋狂的尋找,內心卻又不停的在逃避。
林初夏說她懦弱,其實他比她更懦弱……
徐默言無力地拿起手機,撥通唐璉的號碼:“……喂,去喝酒吧。”
酒吧包廂。
唐璉翹著二郎腿,環著胸看著身邊不停的仰頭吞嚥的徐默言。
他真的是瘋了。唐璉隻有這種感覺。
“呃……”徐默言打了個嗝,依舊不肯收手,充血的眼睛緊緊地看著麵前一個個四散倒立開的空酒瓶。
唐璉“嘖”了一聲,伸手將他手中的酒瓶奪了過來:“你這麼喝還要不要命了?老爺子現在還冇出院,你又想進去了是不是?爺孫倆一個病房好聊天?”
“滾開!”徐默言狠狠的推開唐璉,隻是因為暈眩感,力氣並冇有平時大。
而唐璉冇有防備,被他一推坐了回去,心頭一怒,罵道:“你啊,就是活該!”
“你說什麼?”
徐默言眼神迷離,卻依舊帶著一股懾人的寒氣。
唐璉扔下酒瓶,嫌棄的感覺不言而喻:“你不是活該是什麼?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你不知道珍惜,你還好意思在這兒喝酒裝情聖!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多去打聽打聽她的訊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