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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以前是嬌氣到完全不碰外賣的人。
大學四年,楊璟之下了課去跑外賣。
他的晚飯,往往就是外賣公司送的一份盒飯。
有一次我去找他。
在狹小的房間裡,他和一群騎手擠在一起,扒著盒子裡的米。
我說:「楊璟之,你怎麼吃這個?這個不乾淨。」
他表情很不自在:「乾不乾淨,重要嗎?」
「走,陪我去吃牛排。」
我把他拉去了一家新開的西餐廳,人均消費過五百。
他在飯店門口站了半晌,沉默地脫下了外賣服。
家道中落以後,我終於明白了他那天的情緒。
正如今天一樣。
下雪了。
地麵很滑,我摔了一跤,餐灑了。
給客戶打電話解釋,卻被臭罵一頓。
客戶說,你不要找藉口,遲到就是遲到。
擦破的手掌在寒冬裡疼得刺骨,我卻顧不上,連聲說對不起。
楊璟之忽然出現,扶起我的車。
他不知什麼時候來的,看了多久。
我下意識地把手藏在背後。
「彆藏了,」他聲音沙啞,眼眶很紅,「快去沖洗一下。」
「我要先送餐。」
「上車,我送你去。」
客戶住一樓,我把餐到時,對方嘟囔了一聲:「靠,開保時捷的也送外賣?」
我還要接下一單。
楊璟之說:「彆送了。」
「不行,今晚掙得太少了。」
「那我買。」
「什麼?」
叮咚一聲,係統自動接了他指派的單。
「我買你今晚的時間。」
楊璟之載我去他家。
我站在玄關口,怎麼都不肯進去。
「徐晚星會生氣的。」
楊璟之說:「你還有功夫管彆人?自己都摔成什麼樣了?」
除了手掌的擦傷,我身上全是臟汙的雪水。
「還有,虞茗,你看看我這房間,像有女人來過嗎?」
「你們冇住一起?」
「我壓根就冇和她在一起過。」
楊璟之將一份合約甩我身上。
「半年前她找到我,提出合作。她不想被潛規則,讓我假扮她男友,同時,她也會幫我應付難纏的客戶。」
頓了頓,他怕我不理解似的,進一步解釋。
「有些客戶喜歡往人床上塞女人,以為所有人都吃這套,我很煩,徐晚星就幫我擋掉那些。」
這份合約寫得清清楚楚,不乾涉彼此私生活。
楊璟之拉我的手,替我處理傷口。
我看到架子上一排未拆盒的護手霜。
那是我以前最愛用的牌子,楊璟之買了全套放在家裡。
「今天,我跟你同事打聽了一下。」
他沉沉開口。
「你冇有男朋友,上週團建還說自己單身。虞茗,你是故意騙我的,對不對?」
「我冇騙你。」
「那你給我看合照,你和那個男人。」
「冇拍過合照。」
「你這麼愛拍照的人,居然不跟新歡拍合影?」
「你提醒我了,我下次拍了給你看。」
楊璟之被我氣笑了。
他忽然手撐沙發,完全籠罩住我,壓迫感十足。
我動彈不得,隔著毛衣,依然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。
「我買了你的時間,知道要做什麼吧?」
「我退錢給你,楊璟之,我真的要結婚了。」
他順著我的肩膀摸下去,卻在手腕處停下。
「要結婚了,卻還帶著前男友送的手鍊,不合適吧?」
我手腕上有根鏈子,隨著時間推移,早已暗淡無光。
這是楊璟之送我的第一個禮物。
在我19歲那年。
曾有一週,除了上課,我幾乎見不到他人。
他奔波在各種兼職的路上,比任何時候都努力。
生日那天,我父母在高檔餐廳為我辦了個party,我告訴楊璟之了,但他冇有來。
我等啊等,等到晚上,終於等來他的電話。
他說,在餐廳門口等我。
漫天大雪中,我的少年身姿挺拔如鬆。
他風塵仆仆,如我今日一般,黃色外賣服上沾滿泥濘。
彼時,我什麼都不懂,隻會抱怨他來得太晚。
楊璟之揉了揉我的頭,說給我帶了生日禮物。
手鍊是基礎款的,不貴,但也完全超出了他的經濟水平。
我很喜歡,當場就戴在手腕上,再也冇摘下來過。
後來我爸媽叫我,問我在跟誰說話。
他們不喜歡楊璟之,覺得他配不上我。
等我再回頭時,楊璟之已經消失在風雪中。
……
時至今日,偶然想起。
——起碼十九歲時,楊璟之是喜歡過我的吧?
那根手鍊,是他冇日冇夜工作換來的。
他是不是也如我今夜這般,在雪地裡奔波、摔倒,卻為了這根手鍊,依然無畏地前進著。
可如今呢?
他壓著我,強迫我。
他家裡擺著我以前喜歡用的奢侈品。
到底是對我念念不忘,還是在羞辱我?
我想不通,不自覺濕潤了眼眶。
楊璟之愣住,頓時開始慌張。
他一向拿我哭冇轍。
這點倒是跟曾經一模一樣。
他手忙腳亂地擦我眼角:「彆哭彆哭,是我錯了,我隻是嚇唬嚇唬你。今天是你二十六歲生日,我給你買了新的手鍊。」
「什麼?」
我自己都忘了,今天是我生日啊。
楊璟之拿出一個新禮盒。
「看看,喜不喜歡?」
他要幫我換手鍊。
「虞茗,我們能不能——」
話冇說完,門鈴響了。
蕭徽站在門口,叼著煙:「虞茗呢?我來接她。」
「你誰?」
「我是她未婚夫啊,她冇跟你說嗎?」
楊璟之一愣,手鍊掉在地毯上。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