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遭的空氣似是在瞬間被抽空,巨大的沉重壓的周恪禮身形踉蹌一步。
當移動床經過身前時,一股風掀起了白布衣角,露出一縷黑髮。
“嘭”的一聲,他猛然抓住移動床的扶手。
護士一臉驚愕:“先生,你……”
周恪禮呼吸沉重,微紅的眼眶噙著抹從未有過的恐慌。
垂在身側的手也像是失去知覺,根本無力去掀開白布。
邵雲謙看著他眼中的掙紮,語氣帶刺:“你都能狠心殺死自己的孩子,還不敢看陸漫櫻最後一眼嗎?”
這話像刀痛進周恪禮的心臟,痛的他臉色一白。
本就緊縮的心倏然喪失所有的勇氣,似乎隻要掀開,就真的是最後一眼了……
用儘了力氣,才抬起冰冷的手抓住白布一角。
就在要掀開時,一道淒慘的哭喊讓他動作一滯。
轉頭看去,一穿著樸素的中年女人抹著淚跑過來:“囡囡……”
她撲在移動病床上,顫抖拉下白布。
看到那稚嫩蒼白的臉後,哭的肝腸寸斷:“囡囡,媽媽來了,你睜開眼看看媽媽啊!”
而陌生的麵孔讓周恪禮怔住,緊繃的神經倏然鬆懈。
不是陸漫櫻!4
手術室的門恰時再次打開,穿著手術服的醫生走出來:“陸漫櫻的家屬在嗎?”
冇等邵雲謙開口,周恪禮率先上前:“我是她丈夫,她怎麼樣了?”
邵雲謙看著他,眉目一擰。
醫生摘下口罩:“病人暫時冇有生命危險,但仍要去重症監護室觀察,如果七十二小時內冇醒,可能會長時間昏迷……”
話落,陸漫櫻被推了出來。
她頭上纏著紗布,消瘦的身體像是陷進病床間一樣,氧氣罩幾乎占滿大半張臉。
周恪禮心一緊。
此刻的陸漫櫻,比他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要脆弱。
拐角處,將一切儘收眼底的許明薇臉色慘白。
額間冷汗密佈,後脊冷熱交替。
眼見周恪禮跟著移動病床過來,她轉身落荒而逃。
看著周恪禮遠去,邵雲謙纔開口問:“陳醫生,陸漫櫻還有什麼情況?”
出於職業的敏感,他察覺到陳醫生對結果有所保留。
陳醫生沉默了半晌纔回答:“她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。”
邵雲謙神色一滯:“什麼?”
陳醫生神情凝重:“她做引產手術的虧虛還冇好全,車禍又讓子宮受了嚴重損傷,所以不可能再懷上孩子了。”
聽到這些話,邵雲謙心更覺難受。
短短幾天,她接連失去孩子和母親,現在又失去做母親的資格,她真的承受的了嗎?
麵對他眉眼間的擔憂,陳醫生歎了口氣:“儘量等家屬情緒平穩了後說吧。”
邵雲謙嗯了一聲,道了謝後朝辦公室走去。
見慣了生離死彆和人間疾苦的心本不該有太多波瀾,可關乎陸漫櫻,總是無法控製。
他停住腳,轉頭望向窗外。
漸暗的眼神掠過絲自責。
如果當年能勇敢邁出那一步,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,她是不是也不用吃這麼多苦……
天漸黑。
重症監護室,醫療儀器運作的聲音相互交替。
隔著觀察窗,周恪禮凝著陸漫櫻蒼白的臉,雙手慢慢緊握。
不知何時,邵雲謙站到了身邊。
寂靜片刻,邵雲謙突然開口:“陸漫櫻以後我由來照顧。”
第13章
對邵雲謙的出現,周恪禮本想視而不見,卻不想對方會說出這句話。
“邵雲謙,你是以什麼身份,又是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?”
他孤傲的氣勢像在睥睨一場鬨劇。
邵雲謙轉目直視周恪禮冷厲的眼神:“她已經被你傷夠了,難道你還不打算放過她?”
視線猶如水火,夾雜著各自不肯退讓的鋒芒。
良久,周恪禮率先打破沉寂:“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,她以前不屬於你,以後更不會。”
話落,他轉身離去。
邵雲謙看著那決然的背影,臉色難看。
周恪禮和十年前一樣自信,更多了分說不的狂傲。
彷彿對陸漫櫻,他已經勢在必得。
望向陸漫櫻緊閉的雙眼,邵雲謙沉歎了口氣。
街燈昏暗,天空飄起了雨絲。
一小時後,總裁辦公室。
周恪禮將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,帶著幾分疲倦地坐下揉著眉心。
四周越靜,耳畔陸漫櫻的聲音就越清晰。
“當初結婚,你不是說過,婚姻存續期間隻要我一個人嗎?”2
“如果我答應,是不是也跟你一樣,把婚姻當成了交易。”
“我媽去世了,她的遺願是,我們離婚。”
他下顎一緊,隻覺大腦中無數神經被牽扯成麻,痛意頓生。
半晌,周恪禮才按下滿心混亂開口:“唐輝。”
聽見聲音的秘書唐輝從隔壁的秘書室應聲走了進來,語氣恭敬:“謝總。”
“我書房的書桌右邊抽屜裡有個空白檔案袋,你去拿過來。”
聞言,唐輝點點頭:“是。”
腳步聲遠去,周恪禮起身走到窗前,看著外麵的霓虹大廈出了神。
如果一切像邵雲謙說的那樣,那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陸漫櫻了……
半小時後,唐輝回來了,將手裡的檔案袋遞了過去後。
猶豫了一會兒,周恪禮纔打開它,塵封已久的記憶也隨之在腦中浮現。
一張泛黃的照片,一封陳舊的粉色信封。
僅有的兩件東西彷彿承載了所有的青春。
一旁的唐輝看向眼照片,不覺訝然:“這是……夫人嗎?”
整個公司,除了必須幫周恪禮處理私事的他,冇有人知道陸漫櫻是周恪禮的妻子。
可也僅僅是知道。
照片中的陸漫櫻穿著校服,紮著馬尾,嬰兒肥未褪的臉上漾著燦爛的笑容。
周恪禮拿起信封,抽出裡麵的信。
緊繃的臉色又多了絲遲疑。
當年和陸漫櫻結婚前夕偶然從舊物箱的書包裡翻到這個,起初的心動在看到裡麵通篇“雲謙”的字眼後戛然而止。
見周恪禮表情越來越難看,唐輝大氣不敢出。
良久,才見對方把信塞回信封後遞來:“拿去做筆跡鑒定,儘快給我。”
唐輝愣愣接過。
“我這幾天的行程延後,工作上的事暫時交給副總裁,如果有重要檔案就線上發來,我親自處理。”
聽周恪禮這麼說,他欲言又止,但還是被對方冷冽的視線嗬退。
“好的,謝總。”
唐輝頷首,轉身離開。
再次陷入沉寂,空蕩伴著微刺感裹住周恪禮的心。
他摩挲著陸漫櫻的照片,好半天纔在電腦中的查詢欄輸入“漸凍症”三個字。
下一秒,滿屏的患者慘狀讓他瞳孔驟然緊縮!
病床上的患者,一個個四肢乾瘦如柴,蠟黃的臉頰深深凹陷,兩眼空洞的毫無生氣。
“比癌症更殘忍的絕症,80%患者五年內死亡!”
鋒利的字眼像刀劃過周恪禮的眼眶,痛感讓他呼吸發窒。
恍然間,每個患者的臉都成了陸漫櫻的模樣。
未來的某一天,她也會像這些病患一樣無法動彈,每天目睹自己走向死亡。
“砰”的一聲,筆記本電腦被猛地合上。
周恪禮倚著椅背大口喘息,彷彿他纔是需要治療的病人。
看著照片中陸漫櫻紅潤健康的笑臉,一點點收緊的痛刺入心口。
幾聲悶雷滾過,雨忽然大了起來,化雪的寒涼滲進空氣。
許久後,周恪禮將照片收進胸口的口袋,起身拿起外套離開。
醫院。
已是深夜,走廊隻有值班護士的腳步聲。
輸液管內的藥水靜靜滴落,刺鼻的消毒水充斥在重症監護室的每個角落。
周恪禮坐在病床邊,深凝著陸漫櫻蒼白的臉。
已經忘了上次這樣認真看她是什麼時候了,隻記得那時她臉上還有著暖陽般的笑容,眼中也藏著星星似的光亮。
握住那纖細的手,冰冷的觸感讓他喉間一緊。
他以為自己的手已經夠冷了……
周恪禮抑著心尖上的澀痛,抬手輕撫陸漫櫻的臉頰:“等你醒了,我們……”4
沙啞的聲音頓住,良久後也冇有再繼續下去。
無言中,隻有心電儀中線條浮動的提醒。
微弱的光線下,一滴淚水從陸漫櫻眼尾滑落。
次日。
“謝總?謝總?”
唐輝壓低的聲音驚醒在走廊座椅上淺眠的周恪禮。
他還冇徹底回神,身體已經下意識地挪到觀察窗前檢視陸漫櫻的情況。
她還躺在那兒,一個護士正在換藥水瓶。
眸光暗了些許,周恪禮揉了揉額角:“什麼事?”
唐輝將一分印著“筆記鑒證”的檔案遞上:“鑒證結果出來了,信裡並不是夫人的字跡。”
聞言,周恪禮麵色一沉。
抽出檔案裡的鑒證書,上方是幾張字跡的對比圖。
左邊是陸漫櫻在教案書上的字,右邊是情書上的字。
被放大的字圖有了更明顯的不同,相比情書,教案上的字更加流暢蒼勁。
他眉目緊擰,細思高中畢業時的事。
情書是高考後離校那天被放進書包的,而出校門時碰見一個小區的許明薇。
因為要去醫院看生病的奶奶,她主動提出把他書包送回家了……
許明薇?
周恪禮眼神漸暗。
確認陸漫櫻目前情況還算穩定,轉身大步朝醫院外而去。
唐輝趕忙跟上。
“讓許明薇一小時內去彆墅見我。”
聽到這話,唐輝臉色微變:“謝總,許總監今天一早就提交了辭職報告,我還冇來得及告訴您……”
周恪禮停下腳,驟冷的目光帶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:“一小時後,我要見到她。”
迎著對方寒冰般的視線,唐輝後脊發涼:“是,是……”
道路上的雪被整夜的雨消融了大半,枝頭殘留的冰凍滴著水。
機場停車場,一輛格外顯眼的紅色跑車緩緩停下。
戴著口罩和墨鏡的許明薇下了車,從後備箱匆匆拿出行李箱就要往候機室去。
可剛轉身,視線一暗。
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堵在了麵前。
許明薇怔住:“你們是誰?要乾什麼?”
“有人要見你,跟我們走一趟吧。”